时钟指向11点，中国癌症基金会“早癌中国行”一次例会接近尾声，我把“印戒细胞癌，什么*”再次跟大家分享，侄女的遭遇又一次撼动了不少同行的心。只是这次跟往常不同，同行女儿也患了胃印戒细胞癌，讲课又多了一份悲情。
“主任，我发现一例印戒细胞癌！”电话里传来同事小窦医生的声音，一个并不高大的山东小伙子此刻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和喜悦，甚至话音中夹杂中满满的自豪，“40岁男性，没有萎缩性胃炎的样子，就在胃体下部大弯，大概5mm左右的白斑，我记得你讲过，我就活检了，今天病理结果出来了，是印戒细胞癌!”
“太好了！”刚刚还略显疲惫的我，也立马兴奋起来，阻挡不了癌的发生，但早期发现和治疗就可能挽救一个生命。类似这样的电话最近这是第2次了：科主任的学生小邓，一个刚刚接触内镜才三个月的小伙子，在我讲过“印戒细胞癌，什么*”后的一天，给一位45岁的女性做胃镜，也是发现胃窦胃体交界后壁一处发白，因为“褪色调”这三个字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，病理结果证实了他的怀疑。为此，小伙子还写了篇长长的后记“mark”了自己的进步和喜悦。
“主任，帮帮忙，昨天看到这个癌字，我一天没吃好，一晚没睡好，你可要帮帮我，亲自帮我做个精查呀！”第二天，患者李先生坐到了我的面前，布满血丝的双眼诉说着昨天的不眠之夜。
“你先不要急，也不要慌！你这是个早期的癌，治疗效果会很好的！”我安慰李先生，“胃壁其实不是铁板一块，它有四层结构，就好像我们穿的衣服，从里到外是内衣、衬衫、羊绒衫，外套，分别对应胃的黏膜层、黏膜下层、肌肉层、浆膜层。”我一边说，一边在纸上画着示意图。“胃癌都是从最里面一层叫做黏膜的地方开始长的，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，再慢慢往外长到第二层、第三层、第四层上去，就好比我们流汗，先湿了内衣，再慢慢湿了衬衫，如果流汗太多，才会湿了羊绒衫和外套。我们把长在第一层和第二层，没有长到第三层的癌称为早期癌。早期癌切除后5年存活率可以达到90%，而晚期癌术后5年存活率只有10%左右，这有天壤之别。”
尽管我不时的安慰，李先生依然没精打采，一阵又一阵的叹息着：“你凭什么说我是早期癌呢？”
“从小窦医生发给我看的图片上来看，你这个病灶估计不超过1.0公分，而且表面没有长溃疡，连糜烂也没有，看上去也是平平整整的，所以估计只长在第一层，这一点我还是蛮有把握的。其实第一层叫做的黏膜的这部分也分成三层的，分别称之为上皮层、黏膜固有层、黏膜肌层，我估计你这个最多只长到黏膜固有层，它发生扩散的可能性很小，这时候顺利切除的话，你是可以长期生存的！”
听到“可以长期生存”，李先生的好像有了一点精神，坐立不安的情形有了一些好转，但依然难掩他内心的不安：“可我听说印戒细胞癌是特别坏的癌！”
“看来你还懂得一点专业知识啊！”我跟李先生打趣，继续解释，“癌其实没有好坏之分，因为癌都是恶性的，只是有恶性程度不同而已。高分化癌也就是你说的好点的癌，相对来说生长慢，发生转移晚，而低分化癌也就是你说的坏的癌，生长相对比较快一些，转移发生得早，但这些都是相对的。最终的结果，不只是看癌的好坏，更重要的还是看治疗的时机！”
“我也在网上查了，印戒细胞癌是很坏的癌，你不要安慰我了！”一听“低分化癌相对长得比较快，转移发生早”，李先生又再次紧张起来！
“呵呵，看病不能听度娘的呀，你毕竟不是专业医生！现在的研究结果已经说明，只长在黏膜层的印戒细胞癌与其他类型的黏膜内胃癌，只要早期切除，治疗效果是一样的！”毕竟这关乎到跟侄女一样鲜活的生命，我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。
“你不要骗我了，我都知道！即便是早期的，可我的胃保不住了，我才40岁！”李先生竟然有些不耐烦起来。
“既然来看我门诊，你要相信我呀！像你这样的早期癌，治疗方式其实有好多选择，做部分胃切除或者全胃切除只是传统的治疗方式，如果采用胃镜下的微创切除，也是可以达到跟胃切除同样的治疗效果的，而且还可以保住胃，少花钱；如果没有什么并发症，切除后24小时就可以喝水吃流质饮食，3天就可以出院了！”为了打消他对治疗的疑问，我继续解释，脑海中想起来了西方名医特鲁多的那一句话：“有时去治愈，常常去帮助，总是去安慰”！此时只有不断安慰，让他内心平静，才能打消他太多的顾虑，才能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。
“怎么微创切除？”听到可以保住胃，还能达到切胃的效果，李先生的双眼好像又泛起了一丝光芒！
“这种手术叫ESD，全名叫内镜粘膜下剥离术，通俗的说，就是剥皮，用胃镜从嘴巴里进去，找到这个病灶，把这一块黏膜连同病灶完整的剥离下来，就可以达到跟外科手术一样的效果！因为只是剥了一层皮，所以胃是完整的，手术以后吃两个月的药，这里就长出一块疤痕。除非有特别情况，否则就定期复查，不要化疗不要放疗！”我赶紧趁热打铁！
“什么特殊情况？”李先生思维节奏明显快了起来。
“毕竟手术之前的内镜评估是临床经验性质的，最准确的还是病理结果。切下来的这块黏膜，我们会送到病理科，病理医生会把它切成面条状，然后对每一根面条一样的组织都做成切片，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，有时候还要再用一些特殊的染料进行加工，最后告诉手术的医生，切下来的这块黏膜，到底有没有癌，是好的癌还是坏的癌，有多大，长到哪一层，有没有长到小的血管或者淋巴管里，边上和底部有没有肿瘤残余。如果病理医生告诉我，你这个就真的只是长到黏膜的第二层，小血管小淋巴管里没有肿瘤细胞，这块黏膜的边缘和底都没有癌细胞，那你这个就可以保住胃，也不要化疗或者放疗，效果也可以跟切胃一样！”我有点不耐烦起来，但依旧耐着性子！
“那万一有特殊情况呢？”李先生将信将疑，有点穷追不舍了！
“万一有特殊情况，到时再切胃不迟，但也应该有很好的结果。当然，不管做什么手术，之前都要做腹部CT检查，不光光是扫描一下，还要注射一点造影剂，做增强CT，来看看有没有淋巴结和肝脏转移等。如果有条件做PET/CT，那更加有帮助！”诊室外其他病人已经开始抱怨起来，我也有些着急，“先做个CT看看吧！”
“好吧……。”李先生很不情愿的摇摇头，叹息一声，刚刚准备再发问下去，就被一下子涌进来的其他候诊病人打断了。
3天后，李先生的CT检查没有发现任何转移迹象。在内外科诊室往返了数十几次，并征求了四五个医生的意见之后，他躺到了我的手术台上。从精查到切除只花了不到1个小时，手术结束后12小时就开始饮水。术后一个礼拜病理结果出来了，结果跟我之前的判断完全相同！同事拿了李先生的案例参加全国的早癌诊断和治疗的图片比赛，抱回来一等奖奖杯！
如今，李先生没有接受放化疗或者手术治疗，复查结果良好，期待五年以后他能在我们的早癌大会上现身说法。医者的喜悦，莫过于如此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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